煲仔飯

　　一敬禮，佘興發已經有些佝僂的腰馬上挺得筆直1953年6月9日，中共中央警衛團8341部隊成立，原是中央警衛師一團。主要警衛區域是中南海、人民大會堂、釣魚台等地，保衛毛澤東及其他黨和國家領導人。它是怎麼選拔衛士的，又是怎樣工作的？聽原8341部隊老兵娓娓道來。
　　8341到底代表什麼？
　　 8341部隊成立於1953年6月9日，原是中央警衛師一團，曾在1976年受命拘捕“四人幫”。
　　 1949年新中國成立，該部隊最初為中國人民公安中央縱隊第二師第四團。1953年，從警衛師中獨立，成立中央警衛團，同時番號為“總字001”。1960年，番號變為3747。1964年左右，首次使用8341這一代號。1975年一度改為57001，後又改回8341。1976年毛澤東逝世後，又改為57003部隊。
　　 關於中央警衛團的代號8341，多年來眾說紛紜。有傳說稱：毛主席進京前抽簽，一個老道給的數字。
　　 中央警衛團內部有個說法：毛澤東年輕時，曾參加湘軍，編入湖南新軍混成旅第五十標第一營左隊，任下士，發了一支舊漢陽造，編號“8341”。中央警衛團定代號時，毛澤東決定用8341，暗指“黨指揮槍”。
　　 “在中南海時，毛主席有一支小手槍，手槍上的編號還是8341。”佘興發說。
　　 而中央警衛團首任團長張耀祠回憶錄中說，8341部隊這個代號，是總參下達的，與毛澤東沒有關係。我軍每支部隊，為了簡便或保密都有一個代號，同時還有番號，代號由總參對全軍統一下達。
　　 “出了什麼大事？居然連御林軍都出動了！”一名警察不解地問。這是電視連續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中的一個場景：抓捕“四人幫”之前，8341部隊副政委劉鑫突然帶人進駐鄧小平位於北京寬街的家，加強對鄧家的警戒。
　　 這個所謂的“御林軍”，就是保護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的一支警衛力量，番號8341部隊。
　　 “有些事情雖然過去很多年，可我歷歷在目。但是，它們不能說！”居住於西安市東大街附近的佘興發說。從1961年到1965年，老人曾服役於這支神秘的部隊，現在他已經80歲。
　　 老人佝僂的身軀，只有在敬禮的時候，才會挺得筆直。顫抖的雙手，也早已不復當年的幹練。“我當年可是能用手槍打下天上的飛鳥。”佘興發說，臉上掠過了一抹年輕時的驕傲。
　　選拔標準：立場堅定、三代貧農、初中畢業以上
　　 華商報：您出生的時候，正是抗日戰爭時期，當時家境怎麼樣？
　　 佘興發：我是1934年11月生的，出生在貧苦家庭，老家在江蘇無錫。母親是個佣人，在上海大戶人家裡做工，懷我9個多月的時候，母親不願把我生在別人家，從上海坐火車回無錫，結果回家半路要分娩，冰天雪地的，母親找了些稻草鋪在田裡生的我，用河水給我洗身。
　　 華商報：家裡還有姊妹嗎？
　　 佘興發：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當時父親種地，家裡很窮。好在日本鬼子沒有打到我們那邊，還能勉力維持，經常吃不飽，所以我小時候很瘦。
　　 華商報：為什麼後來要當兵？
　　 佘興發：我上過一些學，初一時又去昆山上插班生。1954年前後我又上了地方上的炮兵學院，畢業分配到了六十七軍，當過實習排的排長，炮兵營指揮排的排長。六十七軍參加過抗美援朝，有很光榮的傳統，我去得晚但是感受很多。
　　 華商報：都說8341部隊級別很高，您是怎麼進去的？
　　 佘興發：我是1961年進的中央警衛團（即8341部隊），當時也很巧合，部隊1953年6月9日成立，當時選調的那批警衛，很多延安時期就跟著主席，也有解放後抽調的。到了1958年，很多人還沒結婚，主席一看說這不行啊，總得放人成家吧。所以從1958年開始，就陸陸續續地讓一些人轉業走了。
　　 我們那一批，差不多選調了700多人，全國每個專區都選人，因為主席說他要搞調查研究，最好各個地方都有。我當時在六十七軍表現好，獲得很多獎勵，經過半年考察，我家庭成分好，部隊也推薦，也是幸運吧。
　　 華商報：那時選拔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要求呢？
　　 佘興發：其中有這樣幾條：政治上要無限忠於毛主席和黨中央，立場堅定、歷史清白，參軍時這是最基本條件；祖孫三代和直系親屬必須都是貧下中農，沒有任何歷史問題；形象要好，相貌英俊、五官端正、身體健康，這好理解，畢竟執行的是特殊工作；文化素質要求初中以上畢業，這在當時算高要求了。
　　雙層領導體制，負責人由毛主席親自批准
　　 華商報：8341部隊的主要職責是什麼？
　　 佘興發：主要是保衛國家主要領導人。部隊一共700多人，一個領導人就是100多人保衛，但實際工作沒有那麼多人，它是24小時換班的，實際上我們執勤時，也很難看到那些領導人。
　　 華商報：當時有哪些國家領導人是需要特殊保護的？
　　 佘興發：中南海裡面有甲乙丙丁四棟樓，最高的也就3層。甲區是毛主席居住的，丁區是周總理的居所，乙區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西樓，是劉少奇和朱德的居所，丙區在東門，它主要是服務部門，包括中央辦公廳、電話局、警衛部的總部等。甲區的警衛是級別最高的，可以自由在其他區出入，但是其他區的人不能隨意進入甲區。當時住在毛家灣的鄧小平以及北戴河和玉泉山的領導人也需要執勤保護。
　　 華商報：您能大概給我們介紹一下各個區的位置嗎？
　　 佘興發：（沉默了2秒鐘）這個不能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國家領導人住所的位置。
　　 華商報：8341是黨中央毛主席的警衛部隊，那麼到底歸誰領導？
　　 佘興發：當時主要由汪東興負責。8341的領導是雙層領導體制：從軍隊序列上說，歸總參謀部直屬，後勤供應、武器裝備歸軍方；但是一切黨務活動、政治學習等由中央辦公廳組織指導。因此包括總參謀長，甚至國防部長林彪都不管8341部隊的具體事務。
　　 8341部隊的主要領導任用都要毛主席親自批准同意，別人無權任命。
　　認臉不認證，見主席必須得預約
　　 華商報：你們具體的分工是什麼？
　　 佘興發：分工很嚴密，具體是，警衛大隊是一大隊，中南海甲區的警衛是一大隊的一中隊，我是一中隊三分隊的分隊長；林彪當時是寫進黨章里的接班人，所以他的警衛由二大隊一中隊負責；周恩來也是一大隊來負責，不過是三中隊。
　　 其他政治局常委也都有具體警衛大隊和中隊及負責人。當時一大隊負責中南海及周圍地區，包括中南海的紅外牆都要站崗；二大隊負責毛家灣及周圍地區，四大隊負責玉泉山及周圍，七大隊負責北戴河中央首長療養地及周圍地區，五大隊負責釣魚台及周圍地區，其他幾個大隊是機動大隊。
　　 華商報：您當時負責的一中隊三分隊有幾個人，日常工作是怎麼安排的？
　　 佘興發：我帶的分隊有10個人，總共有7個分隊是負責毛主席警衛的。24小時輪班換，兩個小時換一次。到了換崗的時間，我就一個人帶著6個哨兵，走到哪個哨就換下哪個哨。
　　 當時的安排是：一號哨是大門、二號哨是菊香書屋、三號哨是西楊林……
　　 華商報：保衛這麼森嚴，平時進門都需要檢查哪些證件？
　　 佘興發：證件不管用，我們是認人不認證的。比如說你拿通行證，但是你不是那個人，警衛是不會讓進的。臉最管用。
　　 華商報：那平時要見毛主席，都是什麼程序？
　　 佘興發：要見主席必須得預約，不管是誰，周總理也不行，都要先和主席的秘書或者主席的貼身警衛確定好時間，然後才過來。周總理有時候想和主席討論事情，電話打過來主席要是在休息，他也就換個時間再來。
　　我們的工作是七分保密、三分警衛
　　 華商報：毛主席的生活規律是怎樣的？
　　 佘興發：他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晚飯後一直忙到凌晨一點多才睡，沒事了就喜歡看書。白天喜歡出來散步，一般都在花園裡面。
　　 華商報：平時毛主席會和你們說話嗎？
　　 佘興發：我們進8341的時候，首長就說了，主席走路時很可能是在想事情。在路上如果碰到主席，主席沒打招呼，你就默默站路邊等主席過去就行了，不能主動打招呼，會打斷主席的思維。但是主席也偶爾會和警衛說話的，我們有個警衛名字叫“凌理德”，有次主席問了他的名字，就開玩笑說：你這個名字就是要告誡你，不要盛氣凌人，做事要講理，不然就是缺德。主席沒事了就喜歡給人拆名字。
　　 華商報：您對主席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麼？
　　 佘興發：都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但都是真事：一個是每次主席進門的時候，警衛都會給他掀帘子，他都會三步並作兩步走，自己動手不讓警衛給他掀；另一個事是聽說的，就是主席的錶鏈是皮的，時間久了就磨損了，他的貼身警衛就去外面給他換了新的，結果主席發現後很不高興，讓去把舊錶鏈子給他找回來，說還能用，為什麼要浪費？
　　 華商報：你們離主席那麼近，是不是也得簽保密協議之類的東西？
　　 佘興發：我們都是自覺遵守。8341新兵一入伍就要進行保密教育，使每個戰士都能自覺遵守保密制度，做到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不問。可以說我們是七分保密三分警衛，像首長的車輛、電話、行動方向、時間、地點、食物供應以及內部的部署、武器裝備等都要求嚴格保密。
　　配發呢子軍裝和皮鞋，但下崗後就得脫掉
　　 華商報：8341這麼特殊，是不是津貼也比其他人高一些？
　　 佘興發：當時是多錢我記不清了，我是中尉，好像82.5元吧，同全軍津貼標準一樣的。如果說有點不一樣的話，那就是1965年剛試行的確良軍裝時，首先是在8341部隊試穿的。由於一些崗哨位置重要，穿戴不僅僅是個人問題，而是代表著國家、軍隊的形象，所以給配發了呢子軍裝和皮鞋，但下崗後就得脫掉，屬公用品，就如工作服一樣。
　　 華商報：待遇一般，地位特殊？
　　 佘興發：有這個感覺。其他單位的，包括軍銜比我們高的，見了我們都很客氣。
　　 華商報：按照您前面說的輪崗制度，空閑時間好像很多啊，閑了都在乾什麼？
　　 佘興發：正常工作時間就是訓練，主要是格鬥和手槍射擊。格鬥有專門教練；手槍射擊就是打靶。可以說，8341就是一支精英化的特種部隊。
　　 華商報：休息的時間呢？
　　 佘興發：當時人民日報發了篇文章，說警衛戰士要多學文化知識，所以我們也看書，還有就是種菜。中南海西邊有塊高地，我們在那裡種蘑菇、青菜，那時候流行這個。北京西郊的玉泉山農場也屬於8341的，“文革”前駐有一個騎兵中隊，養了些軍馬，有的領導人在長期戰爭中對馬有感情，喜歡在工作之餘騎騎馬。後來騎兵中隊取消了，但農場保留下來。主要種稻子、青菜及養豬、養雞等，一部分供應中央首長用，一部分改善幹部戰士生活。毛主席也種菜，他愛種茄子、辣椒，都是自己吃。
　　因娶了資本家的女兒而被調離
　　 華商報：您在8341部隊一直是擔任警衛嗎？
　　 佘興發：不是，隔了一年多我被調到8341政治部宣傳科，當助理員。主要檢查軍容軍紀，負責幹部教育工作。華商報：就和現在黨內的巡視組似的？
　　 佘興發（笑）：差不多。
　　 華商報：那您在8341部隊有沒有犯過錯誤？
　　 佘興發：沒有，不可能犯錯誤的，我們那時都是嚴格按紀律辦事。（沉默了一會）除了娶了我愛人，但這不是錯誤。
　　 華商報：您和老伴是怎麼一個情況？
　　 佘興發：當時流行介紹對象，部隊組織科科長給我介紹了張樹蘊（他愛人），她是清華大學的學生。部隊審查了半年，覺得沒啥問題。結婚證都領了，照片也照了，結果部隊二次審查說不行，說她父親是資本家。解放前，她父親在北京有72間廠房，都繳公給了國家。我們當時談得挺好的。領導說，那你不能在8341幹了，就把我調到了總參。領導還是比較照顧我的，沒有讓我直接離開軍隊，到現在我還很感激。
　　電視上看到習奧中南海散步，覺得特熟悉
　　 華商報：然後呢？
　　 佘興發：然後在總參獃了一段時間，按照當時的紀律還不行，就讓我來西安了，那是1965年6月26日。再後來部隊轉業，我轉業到西安一所高校工作，幹得也挺好。
　　 華商報：您有沒有覺得遺憾？
　　 佘興發：不遺憾，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我還在8341，可能後來也能有些出息，但後來“文革”來了，有些事誰也說不清，就像我的戰友遲群（曾任8341部隊政治部宣傳科副科長，1968年7月進駐清華，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負責人，任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革委會副主任，文革後期清華大學實際掌控者，“梁效”寫作小組主要負責人。1983年被判入獄），跟著江青挺風光的，結果“四人幫”一倒台，他就坐了17年牢，（上世紀）90年代才出來。
　　 華商報：您現在還經常和8341的老戰友聯繫嗎？
　　 佘興發：聯繫，在西安戰友有幾百號人呢，入伍時期大多比我晚。常聯繫的有4個人，我們昨天還聚了探討當前形勢。前一陣，在電視上看到奧巴馬和習近平在中南海散步，覺得特別熟悉。中南海變化很大，很多地方都翻修了。有生之年，真還想再去那裡看看。　　（原標題：中央警衛團老兵佘興發：我在8341部隊的日子）